曾念群

　　本以为《异人之下》和《死侍与金刚狼》的死磕，会是国漫之光之于漫威夕阳宇宙的一次闪爆，没想到压倒性的排片并没有给这部继《抓娃娃》后的暑期档二号种子任何优势，终沦为暑期档半程最后一个周末的“死士”。

　　《异人之下》改编自米二青春漫画《一人之下》，讲述了一位隐忍少年一脚踏入异人世界的故事。漫画2015年始载于网络，米二用当代人的思想和价值观，虚构了一个都市奇幻的异人异能世界。在电影版之前，先有网络热门动漫剧集发酵多年，去年又有彭昱畅领衔的真人剧版轰炸，原著党、动漫迷和剧迷三个维度的群众基础均相当厚实。

　　曾经一位电影前辈与我分享，一部好的奇幻电影须同时满足三个条件：一是生命奇观，二是视觉奇观，三是宗教奇观。这种“三观”合体的电影体验，我只在观看李安的《少年派的奇幻漂流》时完美领略。

　　当初得知乌尔善执导《异人之下》，一度期许其“三观”合体的可能性：一来这个故事有冯宝宝等这样的生命孤本，二来乌尔善自《刀剑笑》以来的东方美学体系始终在线，更关键的是，原著《一人之下》有其兼容传统道教的大隐与修行，佛家的因果轮回以及贪嗔痴等东方宗教与哲思。

　　《异人之下》漫改的魅力，其实并非从平面二维到大银幕三维的产品延伸，而在于它扎根中华传统且接驳当下的宇宙构建。原著涉猎的派别之多、人物之众、个性之别、奇技之繁等，在当下青春作品中不可多得。故事中所展现出的异人世界，不轻易做二元的好坏论断，而是在一个复杂的人性体系里探究因果与修行，自成一个异人宇宙的闭环。

　　异人宇宙的构建，加上乌尔善的执导，难免让人联想对标漫威、DC超英宇宙的可能。事实上乌尔善似乎也是奔着这个小目标而去。《异人之下》从演员的甄选到前期集训，从视觉特效的追求到宣发物料的投放，都是现代电影工业轨迹。

　　影片拆开来看，除了个别演员的遴选尚有商榷余地，已最大程度地对人物进行了考古式还原，片中的动作设计和动作场面，无疑是顶级动作片的规划与体量，在CG视效方面，也是妥妥的一线奇幻大片的完成度。可惜把这些胳膊腿之类的好零件和电影故事组合到一起，又似乎总有不对劲的地方。

　　现下坊间的不满，一是关键角色的战力，二是剧情的改编。影片一面大肆宣扬对原著的还原，一面又进行了大胆的改编，个人认为片尾直接祭出罗天大醮无妨，只要续集能够自圆就好，关键是剧版前段的脉络大体也是如此，使得影片追求还原部分缺乏独特魅力和叙事张力。剧情上的嫌隙一旦产生，技术上的亮色如烟花一场，也就很容易被打上花里胡哨的罪名。

　　剧情上的短板失去的是吸引力，人物战力上的大刀阔斧产生的则是排斥力。影片严重削减冯宝宝战力的同时，对反派沈冲战力无限放大，以至于冯宝宝不仅被夏禾欺负，还被风莎燕揍出鼻血，最后被沈冲踩在地上摩擦又摩擦。冯宝宝战五渣的表现不仅辣人眼睛，对观众的心灵更是一次又一次的蹂躏。

　　人物战力的调整，说到底还是编剧上的问题。着了雷烟炮道的张楚岚，执意要跟冯宝宝复仇这点没错，可冯宝宝和徐三、徐四的丧亲之痛，又岂是夏禾乱入的契机。冯宝宝苦寻狗娃子半个世纪，非等到一旁的人死了才折臂出手，而徐三、徐四被刮骨刀迷魂，与父亲尸骨未寒的场面强行缝合等，一系列情绪的错乱在医院一场戏里集中爆发。

　　剧本问题的源头，自然少不了导演的认知偏差。以夏禾的角色塑造为例，人家是有控制他人情欲的功法，而非轮回转世的九尾狐，在性感的向度上点到即可，没必要用视觉轰炸的手段把她拍成擦边球。乌尔善上次在《封神第一部》里对殷郊的捆绑术已被诟病，这次变本加厉用到张楚岚身上，不仅俗了，还是三俗。我们的电影没有分级制度，所以更需要电影创作者的自知和自觉，有些自以为“知趣”的东西，观众眼里可能是恶趣味。

　　当然，全盘否定《异人之下》也未必客观，影片的剧本和人物有短板，乃至恶趣味也招人嫌，但不至于是个大烂片，其在原著党和漫改粉的低分轰炸下，依然徘徊在豆瓣及格线，可见影片收获了一票路人缘。新东西的尝试，容易带来一些离间与分裂，也容易一着不慎满盘皆输，这就是电影创作的不确定性。

　　很多人担心《异人之下》续集创作何去何从，个人对乌尔善保持乐观心态。《异人之下》和以往作坊式电影不同，它是电影工业体系的驱动，只要吸取第一部的教训，快速调整即可重回生产线。这种项目的前期又是选拔又是集训，看似拉长制作周期，其实是事半功倍的效果。道理很简单，演员都培训好了，动作也设计成熟，正式开机也就顺风顺水。以洪家班为代表的香港动作组其实都是这个路径，武师提前三月集结，预先把招套完，大腕进组后一气呵成。幕后班底三月的集结，可能还不如一个大腕耽误三天的消耗大。何况《异人之下》多有新鲜面孔，造星带来的附加值，可能远大于当下票房数据。（作者为电影评论家）